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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森林公园开发建设一波三折、“痛并快乐着”的广东观音山样本解读

我国首家民营国家级森林公园——广东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近年的发展一波三折，在升格为国家森林公园、正待大展身手时，却并没有一帆风顺地进入新的发展机遇期，反而陷入了维权之争。历时难熬的4年，最高人民法院近期的终审判决，从法律上平息了广东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的权属之争。

        4年间，广东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到底经历了什么？本报陆续推出两期专题，为您细细道来。本期专题重点通过森林公园一位工作人员及其家属的视角，呈现这家体制独特的森林公园的发展之路和困惑所在；下期专题，重点讲述最高人民法院终审判决前前后后的故事。

        曹宇已经有3年不再愿意到爸爸工作的地方了。

        尽管从家里到爸爸工作的地方——广东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只有短短几公里，尽管这里有秀美的景色、跌宕的瀑布，有鸟雀、松鼠等小动物在林间嬉戏，但这个年仅9岁的小学生宁愿假期自己在家待着。

        “我讨厌那个地方。”曹宇扭转头，愤愤地说。

        问他为什么“讨厌”，他却不愿意说下去，只顾专心地看电视里播放的动画片《熊出没》。

        “公园的变迁，父母的忧虑，在孩子幼小的记忆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曹宇的父亲曹淇湘有些无奈，“我也没想到孩子会这么敏感。”

        曹淇湘所说的“变迁”是指一些建设工程从观音山森林公园“穿越”而过，对森林造成了一定的破坏，使公园的局部不再那么美丽；“忧虑”是指父母因工作困扰，情绪一直低落，进而影响了家庭的欢愉。

        “特别是孩子在山上游玩时，目睹了爸爸和同事叔叔们一起抗议相关工程的事件，真的被吓坏了。从那以后，孩子再也没有吵闹着要爬山过。”曹淇湘的妻子姚雪梅搂了一下儿子的头，回忆道，“以前，每到周末或者假期，他总是吵着要上山，要去看爸爸。”

        倾情开发

        誓将青山变名山

        观音山因观音古寺而得名。

        据东莞人讲，传说中观音山是观音菩萨初入中土时的首次停留地，山顶的观音古寺始建于盛唐，古寺因有观音菩萨幻化36法身之说，故千百年来，山上绿荫葱茏，寺中香火不断。

        1999年，东莞商人黄淦波与观音山所在地——樟木头镇石新村委会（今石新社区）签订了《东莞观音山森林公园联合开发合同书》，以合作开发之名将观音山森林公园承包经营，合同约定开发期限为50年。50年后，黄淦波占股51%，石新社区占股49%，依照国家有关法律法规，继续经营。

        随后，黄淦波注册成立了东莞市观音山森林公园开发有限公司，以企业运作的方式开发、建设并经营观音山森林公园。

        “开发观音山有3个好处：一是为后人保护了这片森林，二是可以提升当地的文化魅力，三是发展森林旅游产业大有可为。”黄淦波的信心来自于观音山良好的生态环境，以及佛教、道教的文化传承，“观音山理应成为东莞的城市名片。”

        曹淇湘是2000年到观音山森林公园工作的。他说：“我喜欢在森林里工作，所以看到观音山森林公园的招聘信息就去了。要说就业形势，当年和现在差不多，毕竟那时社会上没有这么多行业、没有这么多的就业机会，人们也没有这么多的发展思路。”

        正是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让曹淇湘得到了成长的机会，从保安队员一步步晋升为市场部经理，从中专生一步步考上了研究生。同时，更让他目睹了观音山开发建设的整个过程。他回忆，自己上班不到半年时，观音广场建成；上班半年后，主体高33米、横截面宽10.6米、重3300多吨，由999块花岗岩拼装的观音圣像完工；上班近1年时，观音圣像开光暨观音寺奠基；上班5年后，“国家森林公园”、“国家AAAA级景区”、“国际生态安全旅游示范基地”……一系列荣誉纷至沓来。

        “观音山通过为社会提供就业岗位，举办公益活动、佛教活动、生态文化活动，加上丰富的森林生态景观，开始由名不见经传逐步被更广泛地宣传，被更多人熟知，并开始向名山大川‘冲刺’。”曹淇湘说。

        有关专家表示，我国名山大川的产生和发展的过程，就是自然景观发展变化的过程，是人与大自然精神关系的深化过程，即自然崇拜——宗教与审美——审美与科教。

        从考古发掘的甲骨文和最早的文献记载可知，早在人类社会的初期，自然崇拜现象就十分普遍。由于人们对大自然缺乏科学认识，便将各种自然现象当作神来崇拜，借以寄托人们对自然的精神和心理的祈求。《山海经》是我国先秦重要古籍，书中所记载的400多座山中，都有不同规格的祭祀。

        至魏晋南北朝时期，名山大川的功能完成了从自然崇拜到宗教与审美的转变，并产生了新的山水文化，这种文化尤其在文人士大夫的精神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再到唐宋时期，文人学士游览名山大川，寄情于山水的诗词频频出现，如李白、苏轼等，为祖国山川写下了大量佳作。

        研习中国山水画的专家介绍说，山水风景中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的关系一直被业界比喻为：“山之体，石为骨，林木为衣，草为毛发，水为血脉，云烟为神采，岚霭为气象，寺观村落桥梁为装饰也”。可见，山水森林在绘画中，也占有一定地位。

        探索名山大川的科教意义则主要在近百年间。用现代自然科学来研究山川，始于20世纪之初；全面广泛地研究山水自然科学，如地质、地貌、植被、水文、气候、生态等科学，便是新中国成立以后的事情了。

        “出于教义与修身养性的目的，人们常把名山胜景作为超脱尘俗的理想场所；出于陶冶情操的目的，人们把山水森林看作连绵不断的画卷；而出于追寻大自然奥秘的目的，人们把山水又誉为蕴藏丰富知识的海洋。”黄淦波说，“不管人们来观音山森林公园是出于哪一种目的，都会为公园的发展增加人气。”

        人气有时候也是福气。

        “观音山确实给我带来了好运。在观音山工作以后，我才有幸认识了姚雪梅，结束了单身生活，并有了三口之家。”曹淇湘耸了耸肩，开心地说，“这算是修来的福分吧。”

        姚雪梅也觉得这座青山是她的福山。她与曹淇湘在山上相识、相爱，然后结婚生子，日子过得悠然自得，“在欣赏风景之余，还能‘捡’到一个好老公，何乐而不为呢？”

        开发困惑

        调整权属为哪般

        就在曹淇湘和姚雪梅陶醉在新婚的幸福中时，喜讯又至——国家林业局发文批准观音山森林公园正式命名为“广东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他们深爱的这片土地，成为我国首家民营国家森林公园。他们倍感欣慰，这是主管部门对这片城市“绿肺”的肯定，也是对建设者们辛勤付出的肯定。

        这一年，是2005年。同年，曹宇的呱呱坠地，为这个家庭又多增了一份喜庆。

        “幸福来得都那么突然，我只有更加努力地工作，才能为这片森林的成长、更为孩子的成长，打下好的基础。”曹淇湘坦言，为了这一切，自己怎么辛苦都不觉得累。

        黄淦波也想方设法地扩大观音山森林公园的名气、凝聚人气。他开始组织在公园内举办健康文化节，并策划以公园为主题的诗歌、摄影、绘画大赛。他希望通过文化活动提升观音山森林公园的知名度和美誉度，也希望公园的发展能为东莞乃至广东在本土文化和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创新、发展中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

        然而，观音山森林公园的发展轨迹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么顺利。“也许，困难就是为了磨炼人性吧。”对佛学颇有心得的黄淦波苦笑道。

        2006年6月9日，樟木头镇政府向观音山森林公园开发有限公司发出了《关于调整观音山森林公园规划和经营方式的函》，在肯定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为促进樟木头镇“生态环境保护与经济可持续发展作出较大的贡献”之后，提出要“对观音山森林公园确立新的经营方式，由镇政府担任经营主体和投资主体”。

        对于调整经营方式的原因，这份公函也给予了明确说明：“为进一步加快观音山森林公园的发展步伐，你司提出要在15年内投入资金近10亿元建设38项工程，把公园建设成为国家4A级风景区。此规划雄心勃勃，志高道远，建成后也必将对我镇乃至我市旅游文化经济发展起到一个很好的促进作用。但受你司财力限制，此规划的进度难以得到保证，寻求市、镇两级财力支持的机会也很微，从长远来看，观音山森林公园的发展潜力必将得不到充分发挥，带来的经济和社会效益也将受到影响”。

        黄淦波说，这份公函让他寝食难安，“我们公司从未说过资金匮乏的话，况且，我们是有合同的。”从那时起，观音山森林公园开发有限公司开始三天两头开会研究对策，但除了沉默应对并没有什么良策。

        那段时间，曹淇湘的工作几乎没法开展。“当时，公司的氛围根本就没有办法让人静下心来。面对这样的事情，搁在谁身上都会有情绪，我们只能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他说。

        姚雪梅特别支持丈夫的工作，但回忆起往事，心中的埋怨也不少。她说：“六七月份正是东莞天热、雨多的时候，孩子又刚出生不久，我一个人照顾孩子确实很累，老想冲他发脾气，可每天看到他像是累垮的样子，又不忍心数落。”

        “其实，员工心里委屈我都知道，可我当时确实没办法。”黄淦波尽管每天召集员工开会，但也没想出什么对策，“我只能继续沉默应对，试图以此扭转樟木头镇政府变更公园经营主体的想法。”

        “半年后，失望再次来临。”黄淦波说，2006年12月6日，樟木头镇政府再次向观音山森林公园开发有限公司发函，依然是提出此前的意愿，在《关于观音山森林公园经营权调整有关问题的函》中明确写着，“为做好经营权调整工作，请你司将相关资产、账目整理清楚，备齐所有资料，交中介机构进行评估，待评估结果出来后再商讨股份、经营权、补偿等有关问题”。

        “我们并没有同意调整经营权，可从来函看，似乎是我们已经答应了镇里的要求，并准备着手估价了。”黄淦波说。

        青山不言

        无墨也是千秋画

        对于权属调整的问题，观音山森林公园开发有限公司依然保持沉默。至2007年后，这件事逐渐归于平静。但黄淦波却并不看好事情的走向。

        不过，这份宁静让曹淇湘和同事们的担忧少了，工作和生活逐渐步入正轨，也有了更多的时间照顾家庭和孩子。“有钱、有闲、有追求，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他自诩为一个好员工、好丈夫和好爸爸。

        观音山森林公园在他们的努力经营下，到处呈现出勃勃生机，形成了集樟科、壳斗科、桑科、山茶科、大戟科、茜草科、苏木科和芸香科等科属为主的植物资源。尤其是白桂木、苏铁蕨、土蚕霜、金茶花、野茶树和野生龙眼等多种濒危植物物种在他们的呵护下，也焕发出了新的光彩。

        山之美在林，也在水。观音山森林公园的仙泉瀑布，高低落差380米、逶迤跌宕36级，尽管不如黄果树瀑布那样大开大合，但也因落差较大，而飞珠溅玉。

        天气晴好时，曹淇湘和姚雪梅会带着儿子到森林公园呼吸清新的空气。尽管儿子还小，尚不能走路和说话，但他们说，要让儿子从小就走进森林、认识森林。“特别是这里的负氧离子高，对人的健康有益。”曹淇湘说，“公园90%以上的区域几乎无人涉足，负氧离子浓度最高处超过了每立方厘米1万个。”

        如此景致，也吸引着四面八方的游客。特别是一些文人骚客，用笔下的文字为观音山“穿”上了更为鲜亮的衣裳，使之如待字闺中的女子，吸引着更多的人。

        广东籍作家刘迪生在《读观音山》中这样描述了观音山森林公园的全景，“一片片云霞缭绕在仙宫岭的周围，红日西斜，残阳如血，云霞如艳丽的流红，给树叶镀上了一层淡红色的色彩，红霞像是落在树林和草叶上”，“山间云海，湖光潋滟，古岩绿痕，交错成一幅不染人世纤尘的画卷”。

        河南省作协副主席乔叶则分别对公园古旧的山路和枯木的嫩叶作了描述，她在《观音山七记》中写道：“这山里的路是我极喜欢的。没有栏杆，台阶很旧，满是落叶，微微有些脏，林中朽木密集的地方显出几分微微的神秘和恐怖。无数新鲜的叶子在长满绿苔的旧枝干上显露出葱茏的面容，如少女一般清嫩可喜。”

        观音山森林公园的名气越来越大，曹淇湘也因此接待了几位多年未见的朋友。“他们主要是来游玩，看我只是顺道的事儿。”曹淇湘很得意的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以此突出观音山森林公园的诱人之处。

        为了更加形象地说明森林公园的魅力所在，他继续说道：“他们中午在深圳下了火车，坐巴士来到樟木头，安排好住宿后，便开始爬山，直到下山后，才给我打电话搞突然袭击，说几个人一起来专程看我。这哪里是看我，都不提前告诉我，这分明就是来看观音山的嘛。”

        与曹淇湘同样“幸福”的人，还有在森林公园上班的管委会主任助理沈建华，他也招待了多年未见的外地的同学。“要不是这么一座山，要不是赋予这座山那么多内涵，我估计是没有可能在这里遇到他们的。”他感慨这份工作让他在久别后重温了同学情谊。

        “干！”沈建华回忆道，“我们几个人围坐在山下的小酒馆里，喝着上学时喝的那种便宜的酒，一起掰着指头数上学时逃过的课，玩过的游戏，喜欢过的女孩，一起唱起了《同桌的你》、《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和《我的老班长》等校园民谣。那天是真的开心，这容易吗？我们都喝多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心里感觉空空的，却又满满的。”说着，他的眼眶有些湿润。

        当一座山以它特有的价值温暖了一群人时，这座山便有足够的温度去温暖一个民族。正如作家凌鹰在一篇散文中这样的用心感受：“我第一次走进观音山的时候，我就被一种博大的声音淹没了。那声音似乎无限悠远和宽广，悠远得就像地底下冒出来的清泉，宽广得就像那无边的海啸。”

        “这是一种最纯粹的生态清音。这是一种最虔诚的禅宗清音。这是一种最现代的文化清音。”凌鹰在他的散文中发自内心的赞美它。

        童言无忌

        森林哭泣的声音

        然而，正当曹淇湘和同事们沉醉在无边、绿色的幸福中时，却被另一种声音敲醒了。这种声音稚嫩、轻微，却可以直穿心底。

        “爸爸，如果我们住在山上的大房子里，多好啊！”刚上幼儿园的曹宇多次跟着爸爸妈妈爬山，对观音山森林公园景区内的大房子——一幢幢别墅产生了兴趣。

        “公园里是不能盖大房子的，如果咱们都住在这样的大房子里，那得砍多少树啊？如果每个小朋友都要住在山上，到时候，山上就被砍的光秃秃的了。没有树只有大房子，你还愿意住吗？”曹淇湘对孩子说。

        观音山森林公园景区内有22幢别墅，有的隐藏在郁郁葱葱的密林之中，有的临近半山腰私享湖光山色，有的则堂而皇之地建在景区主干道两旁。

        黄淦波无奈地拿出一份《新快报》说：“报纸已经报道了，可是现实还是这样。”在这篇题为《东莞观音山森林公园惊现22栋私人别墅》的报道中称，东莞市国土资源局和樟木头镇城建办的官员表示，观音山以前都是林地，而这22幢别墅均有用地手续，属于合法建筑。

        从报道中得知，《新快报》记者确实在樟木头镇城建办看到了相关别墅的证件。其中，佛光山上两栋楼的国土证显示，业主分别是余某和罗某兰，香港人，他们取得的土地分别是450平方米和393平方米，时间是1995年。

        就这些别墅是否合法的问题，《新快报》记者专门采访了法律人士。北京市才良律师事务所律师朱孝顶表示，无论是1987年还是1999年的《土地管理法》都明确规定，农村居民建住宅，应当使用原有的宅基地和村内空闲地，这意味着，即使村民要建房，也必须在预留的建筑用地上，比如村里的空地可以建造房子，但不能在景区内毁林建房，不能变更林地用途。

        朱孝顶在这次采访中还补充道：“以租代征的方式经营是违法的，对村委会来说，有发包权，发包给本村的农民，外村的人是不行的。包括城市的居民，都不能够到农村买房，不能够建房。”

        拆迁法实务专家、律师王才亮在接受《新快报》记者的采访时也表示，一旦确定观音山景区为林业林地，建造别墅必须变更土地使用性质，将土地变更为建筑用地，但依照《土地管理法》有关规定及国务院关于“严格控制土地用途管制”相关规定，必须在国土部门备案，国土部门必须进行严格审查后方可同意。

        作为观音山森林公园的员工，曹淇湘无法得知这些别墅的其他情况。每每带孩子上山，被问起这一问题时，他都想尽一切办法告诉孩子，要爱护森林、爱护大自然。

        “我们不能在公园盖房子，不能砍树，不能伤害这里的小动物。难道你会为了住在山上，而把这些大树都砍掉吗？”曹淇湘耐心地教育孩子，希望他从小就热爱大自然。

        “我不要砍树。”小曹宇歪着脑袋想了想说，“可是……可是这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大房子呢？”

        曹淇湘将这一席话讲给同事们的时候，大家都沉默了。

        “都说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对孩子的成长起着关键作用，可这些在公园景区内毁林盖别墅的人们，他们就没有孩子吗？他们的孩子难道很享受为了住大房子而毁林的现实吗？如果一个孩子从小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我真担心孩子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也许等他们长大后，他们会变本加厉地对待森林、对待大自然。”曹淇湘痛心地说。

        “爸爸，我们可以在阳台上种花种草，把那些没有了家的小动物接到咱们家，我和它们会成为好朋友的，把零食和玩具分给它们好吗？”面对曹淇湘接近词穷的解释，小曹宇每次都会想到新的办法。

        风波又起

        公园发展遇瓶颈

        孩子的天性是善良的，他们永远也不会明白成年人的想法。就在曹宇为小动物们的安全想办法时，观音山森林公园又遭遇了高速公路即将“穿越”而过的危机。

        黄淦波出示的一份来函显示，2008年11月6日，东莞市新远高速公路发展有限公司函告观音山森林公园，称即将筹建的从莞高速公路清溪支线将以3公里隧道的形式穿越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并将以爆破的方式开挖隧道。

        曹淇湘和他的同事们找到了从莞高速公路东莞段（含清溪支线）的公开材料，这份材料显示，在东莞境内的路段长度约57公里，总投资约105亿元。观音山隧道被纳入工程第十合同段，连同官仓大桥等主要工程路线全长3.98公里。

        根据设计，观音山隧道为分离式左右线隧道，设计为双向6车道，设计时速为每小时100公里。其中，左边隧道长为3245米，右边隧道长3185米。

        “作为森林公园一方，我们在保护生态、合法合规的前提下，会积极为每一项国家重点工程、民生工程让路，但如果有些工程对森林公园破坏很大，并将影响到整个森林生态系统的安全，我们必然会提出抗议。”黄淦波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为了证明自己的担忧，黄淦波让公司员工查阅了国内外很多关于高度公路建设对生态环境影响的理论依据。他说：“国内很多专家表示，高速公路‘开山劈岭’不仅会造成植被破坏、局部地貌破坏、土壤侵蚀、影响森林景观等，更与可持续发展理念背道而驰，特别是在山区大量开挖土石，扰动原生土壤结构，致使土体抗蚀能力降低，影响山体的稳定性。”

        “欧美等高速公路发达的国家，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已经着手建立公路环保法律体系和管理机构，在公路建设中充分体现了‘环保优先’的原则。在项目立项时强调公众参与，以减少可能产生的许多不利于生态环境的问题；在工程设计中，宁可加大工程造价，也不大挖大填，破坏生态平衡。”黄淦波补充说，“美国、澳大利亚和西欧等大部分国家对公路的纵面、平面的指标都不十分追求，特别是在丘陵地区基本是按起伏地形顺其自然设置纵坡，几乎看不到有大的填挖现象，较好地保护了自然生态环境。”

        然而，这一工程顺利取得了相关部门的审批手续，开始对山体掘进。

        曹淇湘和姚雪梅很少带儿子上山了，他们担心机器的轰鸣、倒下的树木会给孩子幼小的心灵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姚雪梅曾经看到一则报道说，美国政府每年会收到千百万公民的邮件、电话或电子信件，要求政府加大力度保护国家级、省级和社区森林公园。她兴奋地告诉曹淇湘，让他也看看这则报道。

        “观音山的报道还少吗？”她的热情只换来曹淇湘9个字的回复。“我也知道国外是怎样保护森林的，我也知道美国的经济学家早在2007年就算过，保护森林所提供的经济价值相当于商业性砍伐这些森林的38倍。”他无奈地说。

        曹淇湘和他的同事们还特别感兴趣的是，在美国，凡是与森林有关的工作，收入都比较丰厚，地位比较高尚，因为他们是在保护森林，保护生态，保护美国公民赖以生存的纯净空气。

        “大树是小鸟的家，我们要多种树，让小树快快成长，让小鸟快乐地生活，这样，我们每天早晨都能在小鸟们的合唱起床了。”曹淇湘每每给儿子讲故事的时候，结尾处总会提到，“森林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要从身边做起、从小事做起，爱护森林，爱护小动物，让樟木头越来越漂亮。”

        曹淇湘希望曹宇长大后的年代，不再有森林被无辜砍伐。

        法庭对质

        争权属硝烟再起

        “这场暴风雨真是我始料未及的。”黄淦波说，尽管他做过多次猜想，但始终没有想到自己会因观音山的权属问题而成为被告被诉至法庭。

        据《羊城晚报》报道，2010年2月1日，石新社区向东莞市第三人民法院起诉黄淦波、观音山公司，请求解除双方之前签订的联合开发合同，判决黄淦波归还观音山经营权。对于这场诉讼之争，石新社区有关负责人接受《羊城晚报》记者采访时称，1999年签订的《联合开发合同》并未通过村民会议以及2/3以上的人员同意，违反了土地法、村民委员会组织法规定，是无效合同。

        收到法院传票后，黄淦波、观音山森林公园开发有限公司立即向广东省高院提出反诉，请求判决石新居委会停止侵害，排除妨碍，继续履行合同，并赔偿损失3亿元。起诉状称，石新社区自2003年起便放纵村民毁坏公园林地1940亩，要求该社区赔偿直接经济损失5238万元；社区明知国家级森林公园是受法律保护的，但却在2005年纵容他人在公园里建造私宅（是指别墅吗？前文说别墅是1995年建的），破坏公园整体景观和规划，给公园造成了直接损失26.20万元；社区其他行为导致投资人不能（持续）投资，造成损失24786.6万元。

        黄淦波为了证明观音山森林公园景区在合同期间遭到破坏，还提交了一份与当地社区关系融洽时，社区对于公园遭到破坏的复函。

        2005年7月28日，石新居委会向观音山作出《关于商讨观音山森林公园开发建设的有关事宜的复函》，就观音山森林公园开发有限公司提到的私砍伐林木种果、别墅用地、拦路收费等问题进行了回复，并希望观音山森林公园开发有限公司能更好地根据实际情况建设好观音山森林公园，既造福人民群众，又达到预期经济效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黄淦波说，从此开始，观音山接连遭遇发展困局，“2011年以来，中石油管道项目和南方电网东莞重点项目‘穿越’观音山森林公园，也对公园的森林生态造成了损害。”

        也就是从那时起，观音山森林公园的全体员工陪黄淦波正式走上了维权之路。他们借助报纸、网络等媒体，控诉石新居委会以及相关工程“穿越”公园对森林生态系统所造成的伤害。同时，他们也向世人展示多年来公园建设所取得的成绩，以争取更多的支持。

        人民网、新华网、《人民政协报》、《中国环境报》、《国际商报》、《信息时报》等多家媒体对观音山森林公园的过往及现状给予了客观报道，希望这个被誉为东莞“城市绿肺”的地方能受到更多人的关注。

        随着时间的推移，中石油管道项目工程的施工方和公园经营方的矛盾也不断激化。曹淇湘回忆，2011年深秋的一天，他和同事们都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来到施工现场拉起了“坚决反对中石油天然气管道违法强行在观音山国家森林公园”的横幅，阻止施工方的推土机继续作业，并在荔枝树下静坐休息。而施工方也只好停止施工，工人们都在现场的果树下乘凉休息。

        对于这项工程是否违规，环保部门于2011年下半年作出了回应。

        据《羊城晚报》称，广东省环保厅查实，中石油西气东输广深支干线项目以大开挖方式破坏观音山公园，省环保厅发出通知，责令有关方面立即停止违规施工并补办补充环评文件报批手续。

        报道称，环保部环审〔2008〕318 号文件明确表示， 西气东输二线工程广深支干线自观音山公园西侧边缘通过， 线路不直接穿过观音山公园，但省环保厅现场检查时发现，该支干线已变更为“以大开挖方式”穿越观音山森林公园，线路变更未经环保部门审批，属违规施工。

        对于南方电网东莞重点项目“穿越”观音山的问题，林业部门也作出了回应。

        据《经济参考报》称，广东省林业厅在给广东电网公司《关于观音山森林公园内电网建设问题的复函》中称，“由于220千伏角布输变电线路和110千伏鹿窝输变电线路都是高压输变电线路，穿越森林公园核心区将会给森林公园游客带来较大的安全隐患。因此，我厅建议贵公司对该输变电线路走向作必要的调整，避开森林公园或从公园边缘经过”。

        “孩子自从见到我们静坐抗议后，再也没来过观音山。他说讨厌有人破坏树木，但也讨厌我们静坐的行为。我们到底该不该静坐抗议？我们也说不清楚，这只是一种情绪的表达，但对于大自然而言，不管是我们，还是施工方，这种不理智的行为都犯了错。”曹淇湘若有所思的低沉地说。

        保护森林

        是人类共同的职责

        2012年底，观音山森林公园历时两年多的权属之争落下了帷幕。多家媒体报道了此事，广东省最高人民法院认定《东莞观音山森林公园联合开发合同书》有效，双方应继续履行合同，但驳回了黄淦波其他反讼请求，3亿多元的经济损失赔偿未获支持。

        然而，石新社区与黄淦波并不满意这一判决，均向最高人民法院提起上诉。石新社区上诉内容仍是认为合同无效，希望最高人民法院能够对合同的合法性进行重新审理鉴定；而黄淦波上诉的主张依然是希望获赔，并制止在观音山上兴建别墅的行为。

        曹淇湘说：“对此，《中国商报》于2013年3月22日刊发了题为《‘夺取观音山’进入新一轮博弈》的消息，称‘这场马拉松式的经营权纠纷仍充满了变数’。”

        “变是偶然的，不变则是必然的，我们生活在法治国家。”黄淦波满怀希望地说，“我相信在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美丽中国的今天，每个人都清楚森林意味着什么，而毁林又意味着什么。所以，中石油管道项目、从莞高速公路和南方电网东莞重点项目，相关部门一定合考虑生态与民生等多种因素，作出正确的选择。”

        黄淦波随身携带的一份资料显示：一棵树可以生产200公斤纸浆，而这些纸浆如果要生产卫生纸，则至少可生产100克的卫生纸750卷；15亩阔叶林每天可以吸收二氧化碳1000公斤，释放氧气750公斤；1万亩森林的蓄水能力相当于蓄水量达100万立方米的水库，而建造这样一个水库需要投资千余万元……

        如果失去森林，地球将会是什么样子呢？这份资料显示，假如地球上失去了森林，约有450万个生物物种将不复存在，陆地上90%的淡水将白白流入大海，人类面临严重水荒；同时，森林的丧失使许多地区风速增加60%-80%，因风灾而丧生的人数就会过亿。

        长辈们的聊天，并没有打扰曹宇专心地看《熊出没》。这部动画片用夸张的手法讲述了伐木工光头强和森林保护者熊兄弟之间的搞笑对决，这一对聪明勇敢、个性鲜明的狗熊形象，以及保护森林、保护生态的文明理念，深深地吸引着他。

        “3年了，他不愿意听别人和爸爸谈工作。尽管从小他就喜欢爸爸的工作，喜欢到山上，到森林里玩，也许……”姚雪梅迟疑了一会，“也许，需要有一个过程吧，而这个过程究竟有多长，我们也不知道。”

        面对儿子的态度，曹淇湘心里满是自责。他说：“‘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就是要满足娃娃的成长需要，尤其是孩子的精神需求。可是，我们做到了吗？没有。我们的种种行为并没有做到‘教育从娃娃抓起’，也没有做到‘生态从娃娃抓起’。如果孩子们从小没有树立正确的生态观，人类的未来怎么实现可持续？”

        “烟花好漂亮啊，是啊，光头强可是受到教训了。”电视中，熊大和熊二的笑声刚落，曹淇湘接到了同事的电话，电话那头兴奋地说：“最高人民法院作出了终审判决，咱们可以继续经营观音山森林公园！”

        “爸爸，你快看！”曹宇扭过头，指着电视画面。这时，熊大和熊二兴奋地击掌：“保护森林，熊熊有责！”

        （为保护未成年人，曹宇为化名）